[连载] 破镜重圆

武侠AU,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旧文整理而已啦)
0 圈子: 大道争锋 CP: 晏秦 角色: 晏长生 秦墨白 TA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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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点奇葩的小U盘 发表于:2022-05-13 17:57:29
萌点奇葩的小U盘

(1)

晏长生听吕钧阳说秦墨白晕倒在自己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只是冷笑,他从溟沧杀出来已好多年了,秦墨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不过,何况堂堂溟沧掌门人晕在别人院子门口,放眼整个江湖怕是都没人敢信。

他根本没有出门去看看的意思,打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的时候,附近路过上山砍柴的村民怯生生站在院子门口,细声细语的说:“您院子门口晕了个人。”

“哦……”晏长生回答,懒得解释,无论说那个是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溟沧现任掌门或者曾经算计过我晏长生的人,都是不妥,而且对一个非是江湖中人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是被您打了?”村民颤颤巍巍的问,与晏长生比邻而居许久,他的个性村民们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这事更加难以解释,他的确是和秦墨白有过很多的不愉快,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村民小哥颤抖的更厉害了,显然以为自己卷入了什么可怕的武林纷争里,逃也是的跑了,留下晏长生一个人看着晕在自己门口曾经的小师弟。

秦墨白这时没穿溟沧掌门华丽繁复的长袍,而是随随便便套了一件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青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像是个武林中人,倒像是个教书先生,他趴伏在地上,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浑身都脏兮兮的,甚至带了点血污,发带早就断了,长发上落了灰尘,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凄惨。

晏长生居高临下的看了几眼,冷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头回屋里去了。

晚一点的时候,吕钧阳办完事情回来,顺路带了镇上酒家的小菜,他没问门口晕着的人的情况,晏长生难得舒心,毕竟是自己弟子,总是知道他的心意的。

两人用过晚饭吕钧阳还有别的事先行离开了,晏长生又打了一会儿坐,也歇下了,大约三更天的时候,却被天外雷音唤醒,他开窗去看,天上黑沉沉的一颗星子也无,是大雨前兆。他稍作思量,终于去将门打开,冷风扑面而来,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而秦墨白果然还晕在他门前。

晏长生稍犹豫了片刻,用脚将秦墨白翻了个身,让他正面向着自己,只见秦墨白此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唇角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此时已然神志不清,微微蹙着眉,似乎昏迷中也经历着什么苦楚,显然是受了颇重的伤。

晏长生看着秦墨白形容狼狈难得起了心思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破门而出的时候,秦墨白年纪尚且不大,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些少年人的青涩,却已懂得联盟世家一脉夺取掌门之位了,如今许多年过去,秦墨白已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人,手段更是愈发的深不可测,晏长生看着晕倒在地上心机深沉手腕通天的溟沧掌门人,却不知当年一起习武时那个乖顺温和的小师弟被藏在了何处。

他已经许多年未曾见仔细看过秦墨白了,上次见面时,二人早已不再是师兄弟,他寻人同去攻伐溟沧,下手毫不容情,秦墨白的反击亦是凌厉,他在阵法中遭了算计,一身功行毁了大半,仓促脱身时远远的瞥见了秦墨白的身影,如今回忆起来,竟是面目模糊,漫天俱是冰冷的雨和经脉寸断难以忍受的痛楚。

晏长生倚在门边漫不经心的听着远天之上的隆隆雷声,过了片刻就有大雨砸在地面上,刺骨的寒风裹着冷雨吹在晏长生脸颊,像极了当年他破门而出的那一晚。

片刻间秦墨白已被淋湿,衣服沾了雨水愈发沉重,紧紧贴在身上,他似乎被冰冷的雨水所激想要挣扎,却因受的伤过于沉重,并没有能从昏睡中醒来,只是轻轻蹙着眉,无意识的发出一两声极淡的呻吟,那声音很快被大雨淹没,再不得听闻。

溟沧武学向来博大精深又多是水属,两人内力修为都是不浅,即使不撑伞,稍运起内力亦可将雨水挡在身外,秦墨白又向来谋定而后定,甚少有失仪的时候,像这样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狼狈凄惨,在晏长生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过两次。

他不知是否因为这场大雨,或者他这个恼人的小师弟的原因,今夜他的回忆来的格外多。

他向来随性,兴之所至,想到便就也想了,他还记得那是他刚刚剑术大成的时候,他一人一剑出了山门,挑战天下,以证剑道,他将东华各派一家一家挑了过去,未尝一败,一时间风光无两,江湖上但凡提到晏长生的名字俱是又敬又畏。

他那时虽然少年意气,但却心思极是灵巧,木秀于林的道理他是懂得的,但却不屑去理会,若当真有人起了别样心思,那便站到他面前,试一试手中之剑当真做得成那摧折之风?

他在去往最后一个约定的斗剑所在时在路上巧遇了师弟秦墨白。那时秦墨白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个头不高修为亦是平平,仰着头看着晏长生,有阳光落在他眼睛里,清澈又明亮,他露出一点轻轻浅浅的微笑来,腼腆的叫了一声师兄。

在他印象里他这小师弟平日里俱是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的,因被掌门老师收做关门弟子,他这才多留意了一些,却也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如今偶遇,因目的地相近,二人这才同行了一段时日。

未曾想他们二人才行了两日,竟遇到了伏击,晏长生虽并不畏惧与人争斗,但身边带着个修为不高拖油瓶似的秦墨白,让他总是有种施展不开手脚的憋闷感,未曾想当真斗了起来,秦墨白却滑溜的很,若遇到敌不过的,定会设计把对方引到自己身前来。

晏长生对此倒是极为满意,不用分神照顾秦墨白,他自然可以尽情施展,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把伏击之人收拾干净。

“师兄……”秦墨白蹲下身翻看了半晌伏击之人,似乎有了些线索,抬头去看晏长生。

“还不就是他们门派畏战。”晏长生冷哼了一声,立刻便猜到了这群人的由来,他一路挑战下来,初时还好,越是往后,那些大门大派所谓的前辈高人越是不愿同他一战,百般阻挠,便是这伏击,他亦遇到过几次了。

“可是师兄,这次看他们根底,却不止一个门派。”秦墨白轻声道。“恐怕……”

“管他一个门派还是几个门派,若他们敢来,那便来试试看到底是谁的剑比较利。”晏长生打断了秦墨白的话头,他向来是不惧这些的,转头去看秦墨白,目光如电,“难道你怕了不成?”

“我……”秦墨白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张了张嘴便垂下眼帘,不再言语了。

晏长生极是讨厌他这说话说一半的坏习惯,冷声道,“我知晓此事风险极大,你又修为低微,之后路途艰险便不要和我同行了。”

“我……”秦墨白抬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后却只是小声说,“我想与师兄同行。”

“你若因此死了,可不要怨我。”晏长生略有些惊讶,深深看了秦墨白一眼,其他人若是与这种事扯上关系,莫不早早撇个干净,他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小师弟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自然不会让晏师兄为我分心的。”秦墨白微微一笑,轻声回答。

晏长生虽说不畏惧与人争斗,但却并不莽撞极懂得审时度势,如今敌暗我明,又是敌众我寡,自然是需要些谋划的,未曾想他这安静的小师弟竟是十分擅长此道,伏击之人几何,之后或许有几处埋伏,俱是分析的头头是道,晏长生抱着剑坐在秦墨白对面听着,将不合心意的几点去掉,又根据两人战力做了调整,他一旦已做了决定,秦墨白便不再多言,二人不过花了一盏茶时间,已把从此地出发去往约斗之地五日行程俱是定了下来。

晏长生想到今后无法避免的几场争斗,胸中升起许多豪情来,眼睛发亮,若此地有酒,他定然是要痛饮一番的,他站起身来,朗声一笑,道:“师弟随我来。”言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是没有看到秦墨白站在原地,默默看了他许久,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2)

五日之后,如昔山上,密谋算计晏长生的六大门派俱是人心惶惶,只因这五日,他们设下的无数圈套或强攻或智取,俱被晏长生一一破去,今日是最后一天,而如昔山是最后的防线,几乎每个门派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手段,毕竟人已经得罪了,那断没有道理让晏长生活着回去。

与晏长生约斗比武的剑客,一直都等在如昔山顶,他从清晨一直等到晌午,此刻距离约定的比斗时间仅差一炷香,若一炷香之内,晏长生若依然不出现,那么他就可不战而胜,可他却没有露出任何侥幸的笑容来,因为整整三个时辰,他竟没有收到一名弟子拦截成功的通传。

正午时分,空气中一丝风也无,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一般,忽然有微风吹在立于山巅的剑客脸上,他微微抬头,遥遥向小路尽头望去,风越来越大,几乎吹的他睁不开眼,他不得不眨了眨眼,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便见到了那个人。

那人手持长剑,浑身血染,形容狼狈,可此刻在他感知中,除此人之外,天地间再无别物,望之凛然生威,神不可侵,志不可夺,身不可移,好似一人,万众尽皆俯首。(注:这段后半句是原文)

他只站在这人面前已有些怕了,攥着长剑的手指捏的指节发白,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此劫是躲不过了,索性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晏长生一声冷哼,寻了他的破绽,寒光一闪,只一剑,便把那剑客斩于剑下。

“失了斗志,当真无聊。”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人,似是十分不屑,转过头去,恰好见秦墨白踉踉跄跄出现在小路尽头。

秦墨白此刻也并不比晏长生好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白衣染血,他们二人兵分两路,虽有谋划,却也是当真实打实一路杀上了山的,俱是受了不少的伤。

晏长生见来人是秦墨白,脸色稍有缓和,不问秦墨白一路险象环生,只问他:“解决了吗?”

秦墨白淡淡一笑,轻声道:“幸不辱命!”

“不错!”晏长生向来极少夸人,今日却夸了他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师弟。他们仅凭两人之力,搅动江湖,让六大派俱是不得安宁,这等快意恩仇之事,晏长生最是喜欢,他长笑一声,竟是并不急着离去,而是寻了酒来,就坐在染了血的山巅,痛饮长歌。

秦墨白酒量不佳,只浅酌了两杯,剩下的几坛酒,全数进了晏长生肚里。他们从晌午十分,一直喝到繁星漫天,晏长生似乎仍不尽兴,脚步踉跄,借着皎洁月光,舞了一套剑法。

他因为已有些醉了,那剑招隐约并不成章法,可那些潇洒恣意早已融进了血脉中,随着剑者心意挥洒,长剑划破漆黑的夜空,搅动了漫天星光,月色溶溶,落在他的眉宇间,却不能柔和他凌厉的眉眼。他本就是从不妥协的人,这天下间亦没有什么可以绊住他的脚步,这江湖广袤,正是他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地方。

秦墨白喝的不多,人尚且是清醒的,他捧着酒坛看着晏长生,那个他默默仰望默默崇拜也默默喜欢的师兄。这次他本不应该来的,他很清楚的知道师父秦清纲并不喜欢他们这样的行径,甚至会因此勃然大怒降下责罚,可晏长生决定的事,从不会更改,他也无从劝解。此行极为凶险,他虽知晓晏长生手段,可心中依然略有不安,因此才同晏长生同行,说是帮他分担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心安。

那时秦墨白还没有思量过溟沧的未来,秦清纲也没有飘然离去,那时秦墨白以为他和晏长生的日子会这样一直安然的到他们老去,可终究造化弄人,他们心里都有比彼此的情谊更重要的坚持,后来秦墨白一人身着绣着水波暗纹的溟沧掌门华丽长袍怀抱拂尘坐在冰冷的上极殿时,依然会偶尔想起这日的情形来,仔细算算,这么多年,他同晏长生并肩作战,竟只有这样一次。

那时他们都还小,再是心思深沉也终归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罢了,他们一直折腾到日出十分,太阳尚未完全升起,竟接到了秦清纲的飞鸽传书,急召他们两人立即回转门派。

“师父知晓此事了,正叫我们回转。”晏长生将那张字条看了一眼,用内力震碎,毫不在意的同秦墨白说。

“恩。”秦墨白站在晏长生身边,轻轻点了点头。

“这事是我执意要做,若师父要罚,自然有我扛着。”晏长生说,他不知秦墨白为何会帮他,不过做师兄的这点担当总是有的。

“事情是我们二人合力做的,哪有师兄一个人承担后果的道理。”秦墨白微微一笑回道。

晏长生深深看了秦墨白一眼,开口道:“这种事,我说责任在我就在我,你武功稀疏平常,这斗剑场上,同六大门派高手对决,哪里有你说话的位置。”晏长生说完,不待秦墨白回答,当先转头离开了。

秦墨白听晏长生这样说,稍稍一愣,随即才露出一个恍然的笑容来,脸颊竟是微微有些泛红,并不多言,同晏长生一道离开了。

(3)

他们二人刚一回转门派,来没来得及换身衣服,便被秦清纲叫去了上极殿。

他们上前行过礼,秦清纲也不说叫两个人站起来,满脸怒容的将他们训斥一番,无外乎没有大局观,为门派招惹事端,滥杀友盟长老之类的。

他一腔怒火大多数都倾泻在晏长生身上,偶尔才会说两句秦墨白不仅不劝,竟还火上浇油云云。

秦墨白跪的笔直,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默然的听着,十分乖巧驯顺,倒是晏长生听到一半把头抬了起来朗声道:“师父,这是他们不讲理在先,只许他们算计我,却不许我反杀回去是什么道理?”

“你……”秦清纲一时被气到语塞,你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而且……”晏长生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道,“而且最初不过公平比武罢了,他们竟是要暗中算计杀我,这等行径如此卑劣,师父你与这种门派论交,怕是以后要吃亏的。”

“我……”秦清纲被气得脸色发白,把手里茶杯朝着晏长生扔了出去。

晏长生微微侧头,避了过去,似乎还想要说,秦墨白却是悄悄拉了拉晏长生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晏长生侧头看了秦墨白一眼,却全然不做理会,依然不管不顾继续道;“况且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秦墨白有什么关系?师父你这是……”他话未说完,已经被秦清纲用内力送出了大殿。秦清纲力道控制的很好,恰好够他摔的很痛,却不至于受伤,他刚刚跌在地上,就听到秦清纲的声音自大殿里响起,“你和秦墨白两人自去领罚。”他的话音刚落秦墨白也被从上极殿里送了出来,轻轻摔在了晏长生身边,然后上极殿的大门轰隆一声在他们身后关紧,可见秦清纲着实气得不轻。

既然秦清纲吩咐下来,晏长生虽心中不满,倒也还是老实的去领了责罚,这次秦清纲罚的极重,先是封了修为,再去后山上罚跪,自从秦清纲接任溟沧掌门开始,从未有哪个弟子被降下这么重的责罚。

封修为一事已是难熬,十二玄幽鞭抽在身上,每抽一鞭,就封印一条经脉,十二鞭抽完,十二经脉俱被封住,内力一丝也用不出,因此这责罚越是往后越是痛苦,即便修为高如晏长生,到最后的时候也有些摇摇欲坠几乎呻吟出声。

内力被强行剥夺的虚弱感加大了后背上鞭伤的苦楚,晏长生板着脸,全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被封住修为之后,这才摇摇晃晃的去往后山了。他刚跪了半个时辰,便见秦墨白也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秦墨白状态极差,脸色惨白,他本就修为不高,如今又遭了这样的责罚,很是勉强才走到晏长生身边,他一撩衣襟,端正的跪好。

“怎么连你都被罚了。”晏长生皱眉。

“我是帮凶嘛。”秦墨白开了个玩笑,他似乎的确疼得厉害,简单几个字都说的有气无力的。

“什么帮凶,是他们不讲道理。”晏长生瞪眼去看秦墨白,他那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再是武功如何厉害,说到底还是个毛毛躁躁不成熟小侠客罢了,想到此事,便觉得在秦清纲面前,没有直抒胸臆,将话说完,心中难平,到了此刻,自然不吐不快,他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心中舒畅。

“那你如何想?”晏长生见秦墨白从头到尾都只是认真听着,却不发一言,便开口问道。

“我……”秦墨白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

“你怕了不成?”晏长生最不喜欢秦墨白这样欲言又止,质问了一句,就懒得再理会他了,一时间二人都是不言不语,只能听到后山的冷风吹过衣襟发出的猎猎声响。

他们从晌午一直跪倒入夜,晏长生倒是还好,秦墨白已有些支撑不住,被冷风吹的浑身打颤,几乎已不能保持端正的跪姿。

忽然从远天之外,传来隆隆的雷声,风卷着空气中的湿冷之气打在他们脸上,晏长生抬头看了看劈开夜空的弧光,开口道:“要下雨了啊。”

“今夜有些难熬了。”秦墨白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二人又沉默了许久,忽然晏长生把头转了过去,目光灼灼看着秦墨白,“那你到底为什么会帮我?”他好奇了许久,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索性也不曾过问,可见秦墨白对这事并不评价,显然并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便又有些兴趣了。

“我……”秦墨白话里都带着不自觉的颤音,过了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他转头去看晏长生,这时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得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看到底时似乎有些隐约的火焰缓缓燃起,热烈而执着,竟是与平日里温和的小师弟全然不同的样子。

晏长生莫名被这双眼睛吸引,他扭过头去,与秦墨白对视,静待他的后文。

“我……”秦墨白张了张嘴,后边的话淹没在隆隆的雷声中,被狂风吹散,再听不清楚。

晏长生本欲再问,可酝酿了许久的大雨便在那刻骤然落了下来。一时间狂风大作,雨势借着风势,像利刃一样,砸在二人身上,满眼都是银色雨幕,即使近在咫尺的人,竟也是有些分辨不清了。

晏长生用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眯着眼,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师弟秦墨白浑身湿透狼狈而凄惨的模样,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即使用手撑着地面,都很难再保持跪姿。隔着银白的雨帘,晏长生隐约间见他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被冻得青紫的嘴唇轻轻蠕动,却听不真切。

那一夜,晏长生现在回忆起来已有些记忆模糊了,只隐约记得他踉踉跄跄的把昏迷的秦墨白抗下了山,中间不知摔了多少跟头,两个人的身体都冰冷的,即使彼此依偎着也感受不到任何热度。秦墨白在昏迷的时候,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偶尔有几句模糊不清的话溢出,飘散在风雨中,晏长生当时想着或许等秦墨白好转,可以再问一问,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造化弄人,终究再没有机会言说。

晏长生不知为何想起了从前往事,许是一样冰冷刺骨的大雨,许是一样在大雨中昏迷的人,可如今他只是站在门前冷漠的看着大雨中辗转挣扎的秦墨白,再不复当年关切。

晏长生不知一个昏迷的秦墨白到底有什么好看,可他依然站在门前,沉默的看着大雨中的人。他们二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那样,晏长生仔细回忆,那些染了血的记忆被大雨淋湿,便变得斑驳而模糊了,依稀间,他唯一还记得的是他离开溟沧那夜。

那夜也是这样的大雨,他一个人立在大雨中,没有心思用内力将雨水弹开,于是大雨倾盆而下,晕开他身上的血迹,与他剑上滴落的血水汇聚,在他脚下形成一个淡粉的水洼。水洼又很快被大雨冲刷再寻不到踪迹,好像一切的惨烈的厮杀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晏长生冰冷的手紧紧握着他的剑,与秦墨白隔着漫天雨丝远远的对峙着。

“你来拦我?”晏长生问,听不出话里多余的情绪。

“……”秦墨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晏长生,过了半晌,他轻轻侧身,让开了身后离开溟沧的路。

晏长生深深看了秦墨白一眼,并没有再说话,举步向前,被鲜血浸染的靴子落在积了水的小路上,发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声响。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晏长生下意识的抬眼去看,那是他第二次见秦墨白如此狼狈的样子,浑身湿透,低垂着眼帘,从前眼里明亮而炽热的火焰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熄灭了,雨水落在秦墨白的眼角,又顺着脸颊滑落,被晏长生凛冽的剑光映着,仿佛泪光一样。

依稀间他听到秦墨白似乎说了什么,被雨声遮掩,并不能够听的真切,晏长生少时以为今后岁月悠悠,他尽可以花一辈子时间仔仔细细探寻清楚,如今他已是明了,有些话听到或者听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秦墨白身边走过,没有回头,没有问秦墨白为何不选择同他动手,他大步踏出了溟沧山门,出了此地,从此溟沧与他恩断义绝,江湖辽远,今日没算完的账,以后他总是要算清楚的。

这些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时间磨洗,他的锋锐却不曾被岁月消磨分毫,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沉默的立于门前,却依然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他实在回忆了很久,狂风渐歇,雨势也渐渐小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天边隐约能看到微末的红意,经历了最寒冷与黑暗的时刻,新的一天,在黎明灿烂的晨光中悄然开始。出生的朝阳明亮而温暖,落在被大雨摧残了整夜的土地上,破败枝条依然挂着雨滴,却被阳光染的翠绿,零落的花朵微低着头,却因带着雨滴愈发的娇艳,阳光也落在了秦墨白身上,将他染成淡淡的金色,蓦然多了些许的生气。晏长生看着微微颤抖的秦墨白,终于往前踏了一步,走出房门,提起秦墨白的衣领,把人拖进了屋里,重重的放在了床上。

自晏长生从溟沧破门而出已有许多年了,秦墨白为何当年沉默不语,他已有了答案,他赞叹秦墨白的胆识气度,却绝不会原谅秦墨白的行径,他本就是这样一个记仇的人,至于今日为何会将人拖了回来……晏长生看着床榻上秦墨白苍白的面容,重重将他一身湿衣剥掉,便全然当做在路上捡了只狗吧。

(4)

当天晚上,吕钧阳过来看望晏长生时候,便见到躺在晏长生床上的秦墨白,依然昏迷不醒,身上穿着晏长生惯穿的衣服,长发凌乱,不过却已经完全干了,缩在被子里,脸颊微红,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被银针封了内力,另外还有四五股不属于他的真气在他的经脉中冲撞游走。”晏长生微皱着眉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昏迷的秦墨白,声音冷然,似乎在说一个不相关的人,“我帮他拔了针,化解了真气,估计他昨夜淋了雨,要过几天才能转醒。”

“这是……拷问?”吕钧阳稍一犹豫问道,不属于本人的真气强行注入体内,本身又没内息可以压制真气,实在是个十分凶险的折磨人的方法,每一次真气运转俱是十分痛苦,仿佛利刃一刀一刀割开经脉,永无止息,修为稍弱,便会立时经脉尽断而亡。

“有人敢对溟沧掌门用刑?”晏长生冷笑,他说完这句便不再谈此事了,秦墨白到底为何会受这样的伤,这伤又是几分真几分假,早已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去院子里练剑了。

吕钧阳对晏长生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对秦墨白为何在此也全然不好奇,只是默默收拾了碗筷之后,翻出常备在身清热解毒的药丸放在桌上,就默默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晏长生这几日过的并不太痛快,因为他那昏迷不醒的小师弟占了他一半的床,又常常昏迷着也不肯安稳,时常发出一两声呻吟或者低低的咳嗽声,晏长生心中烦躁本想着干脆把人扔出去算了,在第三天的时候,他已打算动手,秦墨白恰在此时悠然转醒。

秦墨白显然伤的极重,他张开眼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坐了起来,用晏长生的被子裹紧身体,似乎冷的厉害,片刻才试探着问了一声:“晏……师兄?”

“……”晏长生懒得理他,只是专心看着手里剑谱。

“晏师兄?”秦墨白又叫了一声,他因为久病,嗓音沙哑。

“……”晏长生皱眉,却依然不高兴回答秦墨白的任何问题。

“多谢晏师兄救命之恩。”秦墨白最后温声说。

“别叫我师兄。”晏长生冷声回答。

“……”秦墨白不答话,唇角隐约有些笑意浮现。

“晏师兄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过了一会儿秦墨白轻声问。

“和我没关系。”晏长生回答,那些东西在他离开溟沧的时候,已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墨白许久没再说话,过了片刻才挣扎着下了床,摸索着来到桌边。只几步路程,他却走的很是艰难,中间身体踉跄几次险些跌倒。

最后一次时,他似实有些支撑不住,却感到自己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秦墨白似有些想笑,最后只是放松身体将全部重量都交在对方手中。

晏长生皱着眉,似乎想要立时松手,最后还是颇有些不耐烦将秦墨白抱起,放在了桌边小凳上。

“你看不到了?”晏长生问,秦墨白刚刚走路姿势极不正常,完全像是一个眼盲之人的行径。

“恩。”秦墨白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同时下了几种药,大概是觉得黑暗能带给人恐惧吧。”他说的平平淡淡的,不过像是谈论今晚吃什么一样的小事。

“哦。”晏长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之后他们默契的没再谈论这件事。

之后秦墨白就这样住在了晏长生的小屋里,晏长生大多数时候并不理会秦墨白,无论他是踉踉跄跄的下床找寻东西,或者摸索着想要为自己倒一杯茶润润喉咙,可到底有些事悄无声息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