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我爱你

屏幕中白光一闪，耳机中传来轰天的爆炸声，高城晃晃有点酸的肩膀，紧张了半天，终于通关了。

忽然想起来刚才似乎听到袁朗说了什么，回头看到袁朗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刚才说啥了么？”高城摘下一边的耳机问。

“我说，‘高城，该吃饭了。’”袁朗倚着门框，眨巴着眼睛说。

高城回头看了看屏幕下面的时间，18：05，的确到饭顿儿了，随手关掉游戏，站起来跟着袁朗往厨房走。

袁朗似乎心情很好，一边吹着小调儿一边把锅里的菜装盘上桌。

高城捡了抹布擦桌子，为啥隐约觉得袁朗刚才说的不是这句？抬头对上袁朗的眼睛，晶亮亮的，一眼睛的坏水儿。

“看什么呢，高公子？”袁朗笑得眼睛弯起来，语气里满满的调戏。

“看你妹！”高城甩手把抹布丢过去。

高城笑出声来。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么？”咨询师用一径富有磁性的声音问。

高城没睁开眼，仿佛那双晶晶亮的眼睛还在眼前。

“嗯。”

那几年袁朗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让长期修养，军校给他放了半年的大假。

高城谨遵医嘱，电脑电视电话甚至电冰箱电热水器，反正带电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说是尽量减少电子辐射。

“得，这不是回到旧社会了么，电灯是不是也最好不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袁朗侧过头看着旁边的高城笑。

“对，”袁朗这么一提醒，高城也想起来了，“天黑了就睡觉，早睡早起。”

“唉，这就是人家说的，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阿。”袁朗大声地叹气，坐在沙发上看着高城进进出出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没收电子产品。

“就是回到石器时代也得回！”高城回头撇一眼袁朗，大声说。

袁朗看着高城抱出一堆电子产品，噗哧笑出来：“师属电子侦察营营长——这还真是你的老本行。”

“少耍贫，累了就去睡一会儿。”高城瞪一眼他，看着袁朗凹下去的脸颊，又是一阵胸闷。

“不累。”袁朗笑着看着高城说。

高城盯着袁朗看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用力扯住袁朗的两颊：“跟你说过别这么笑！”

他不喜欢袁朗那么笑。那天他接到电话，赶到电话，看到埋在一堆器材里的袁朗，见他来了，就是那样的笑，笑得好像要把他装在眼睛里带走，好像……不久人世一样。

袁朗咧着嘴大笑起来。

高城松手，胡乱替袁朗揉两下，转身进了厨房。

“高城。”袁朗看着高城在厨房里翻找着带电的东西，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恩？”高城开了水龙头洗水果，也没抬头，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没动静。高城探出头来问：“你说啥？”

“没啥，叫着好玩儿。”袁朗嘿嘿笑着说。

高城一把把手里的苹果扔过去：“滚蛋！”

“你说的情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咨询师循序渐进的询问。

“差不多。”高城想了一下，的确就是从那时开始，袁朗经常抽冷叫他一声，然后嘟囔一句什么，问他说啥也不说。

袁朗喜欢看电影，尤其喜欢到电影院看。到后来高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看电影，还是喜欢去电影院。

“在家看影碟不行么，非得出来。”高城找到座位坐下，看着袁朗一圈一圈把脖子上厚厚的围巾解下来，象征性的抱怨。

入冬了，天越来越冷，出门前高城仔细地检查了袁朗身上没缺啥暖设施，才放他出来看电影。袁朗这两年越来越怕冷，前一个冬天赶上五十年难遇的冷冬，一个没小心着凉一直病到过了年开春才好。

“家里哪有电影院热闹。”袁朗身上穿得多，活胖了两三圈，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说着要脱外套。

“等一会儿暖和过来再脱。”高城一伸手拦住，袁朗乖乖坐下。电影块开场了，顶灯慢慢暗下来，“灯一关哪儿不是睡。”

高城很是不理解袁朗，大老远跑到电影院，不管什么电影，开场没多久肯定睡着，快结束才能醒。

“那能一样么。”袁朗呵呵笑起来。电影前的广告声音响起，袁朗贼笑着伸手过去抓住高城的手，“家里哪有大庭广众，让咱可以偷着这样——”袁朗趁着广告暗下去的一瞬间，抓着高城的头，吧唧一口啃了上去。

高城一把推开袁朗的头，转过头怒视袁朗：每次都来这个！

袁朗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两只眼睛晶晶亮地反射着荧幕的光：不为这个干吗来电影院呢？

电影开场没多久，高城也没忍住，醒来之前似乎听到耳边袁朗叫了他的名字：

“……高城。”

睁开眼，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正以冲天的火光作背景深情地拥吻，袁朗似乎也刚醒，笑意盈盈的偏着头看着他，身上和他盖着一件大衣，大衣下的手不老实的抠着他的手心。

“早~”袁朗很无耻的说，“下次你放假咱再来睡觉。”

“滚！”高城红着脸骂。

高城让意识停留在手心，留住那有点涩有点热的触感，这里的椅子躺起来和电影院的很像。

“怎么样，我们可以再走得远一点么？”咨询师幽幽地说。

“可以，请继续。”高城放任自己陷入更深的回忆。

大雨，高城困在了高速公路上。

长长的车龙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前方大概出了事故，大小车道上只有雨刷在动，把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刷成一片帘幕，摇曳的红色不知是前面车子的尾灯还是卡车后面的警示条。

开完会才中午，高城推掉了晚上的酒席，赶着回家，计划叫临时的大雨打乱。

开始那半个小时高城心态还好，当途中休息了，一个半小时之后高城也受不了了。身上带的烟抽光了，在车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半颗，愈加烦躁。

电话响起的时候高城愣了一下，熟悉的号码出现在来电信息上。雨下得久了，云层似乎薄了，天都亮了些。

“干吗？”高城没来由的没那么郁闷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是呵呵的笑声。

“看电视上说A07高速因为下大雨堵车，想跟你说绕道，”袁朗说到一半又笑起来，信号不太好，袁朗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过听这动静，白说了。”

高城也笑了。

“家里也下雨了么？”

“没，太阳大着呢。”

“今天你不是有课么？”高城忽然想起袁朗今天下午有一节替地方大学上的军理课，“哪里不舒服么？”

“已经放暑假了，高团长。”

“没事就好。”高城哼一声，这么快么，已经暑假了。

“你……”袁朗的话音断在一半。

“你说啥？信号不好，再说一遍？”高城换了个手拿电话，大声说。

“高城，我……”

“什么？”高城把电话压在耳朵上，一只手堵住空着的耳朵，努力分辨袁朗的话，只有雨声，“你说什么？”

“我说，别着急堵车，我煮绿豆粥等你回来喝。”一度中断的信号恢复了，袁朗笑呵呵的声音传来，声音很是雀跃，那是他一贯A了别人之后的小人得志。

高城抬头看看前面车龙，咧嘴笑了。

——

隐隐约约的香气飘来，高城很是郁闷。

学校安排袁朗到T城疗养，高城看着最近事情不多，跟着修了年假一起跟了来。军区招待所里面有管道直接接了温泉水到房间里，每天泡一泡，对袁朗身体很好，高城原本也陪着开心。

一场雨过后院子里的桂花开了花，满院郁香。

高城讨厌花香。

吃过晚饭，袁朗去散步了。桂花开之前，高城跟他一起去，桂花开了，高城就再没出过门。

甜腻腻的香味从关上的窗缝里透过来，一丝一缕的挑战着高城的神经，薰得他恨不得躲到被子里不出来。

坐立不安的时候，窗子上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像是有石子打在玻璃上。

他们住在三楼，谁这么无聊捡石头扔上来？高城愤而大步走向窗边。

袁朗死皮赖脸地站在窗下的几株桂花树前面，手里一小把石子。

高城怒了，瞪着眼睛向下看着他：

“干啥？”

袁朗忽然狡诈地笑了，随手把手里的小石子扔在一边，扬起脑袋对着高城说了什么。

窗户关着，高城听不清。

“你说啥？”高城愤懑之下声音很大，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其他疗养的客人了。

袁朗的笑声隔着三层楼都听得到，像是那满树细碎然而香气扑鼻的金色小花，“我说，打开窗子，桂花很香。”

窗户一拉开，高城就叫花香薰了个正着，一时头晕目眩，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水杯，照着袁朗用力扔下去。

——

“10 – 9 – 8 – 7 – 6 – 5 – 4 – 3 – 2 – 1——”

高城听着周围的人群齐声跟着广场前面的屏幕倒计时。

“高城——”

倒计时数到了0点，震天的爆竹声欢呼声响起。

主持人对着麦克风喊着除岁迎新，新的一年来了，还有什么什么。

袁朗对着高城大喊了什么，高城听不见。

“什么？你说什么？”高城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烟花表演开始了，爆竹声中又夹杂了烟花升天爆开的声音，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去，一朵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

袁朗大笑起来，拉过一脸迷惑的高城的头，照着嘴巴就啃上去。

高城瞪大了眼睛，一广场的人！想伸手推开袁朗，余光看到周围除了一对一对拥吻的情侣，就只有抬头看烟花的人们。

算了，就放肆一回吧。

高城回过目光对上袁朗的，他在袁朗黑亮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漫天铺开灿烂的烟花。

——

高城猛地睁开眼睛。

“高先生？”咨询师微笑着看着高城。

“我想起来了！”高城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用力抓住咨询师的手臂：“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的。”

高城听到了的，都听到了。

袁朗对着玩游戏的他说；

客厅里袁朗对厨房里的他说；

电影院里袁朗在他耳边说；

借着手机信号不好，袁朗在电话里说；

隔着窗户，袁朗站在桂花下说；

爆竹声中袁朗喊：

——

袁朗在医院住了很久，高城把第二年的年假都预支了。

ICU近近出出，高城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也要得心脏病了。

醒过来的袁朗总是精神很好，拉着高城说这个说那个，多数是勾着高城说，他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

那天袁朗很早就醒了。高城陪床在一边，跟着也醒了，随手抹一把脸，下床伸手把袁朗的手抓在手里。

“高城，我都睡糊涂了，现在是几月了？”袁朗轻声问。

“九月XX日，明天正好是中秋了。”高城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瞄了一遍他周身器械上的数据，安下心来，“大夫说你要是高兴，可以吃一点月饼。”

“是哦，都好几年没吃了。”袁朗笑起来。

“你又不爱吃甜的。”高城轻轻的捏着袁朗的手，帮他活血。

“过节总要应个景。”

“原来也没见你这么讲究。”

“原来团圆的时候没必要吃，不团圆的时候吃了也没意思阿。”

袁朗慢慢抽出手，反手握在高城手上。

“高城。”

“恩？”

“明天晚上把我叫起来吧，咱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

“行。”

第二天是阴天，八月十六早上的时候袁朗醒过来，高城跟他说昨晚上没有月亮。

袁朗说了声：“可惜。”

“没事，今天是个大晴天，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袁朗盯着高城看了一会儿，微微扯动嘴角，对他勾了勾手指。

高城附耳下去。

袁朗在他耳边呢喃着他的名字：

“高城，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