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照片风波

【1】

“自从认识你之后……小亮那孩子，就变了好多啊。”

“啊？”

二月底的某一天，坐在棋会所老位置边打谱边等人的进藤，被市河小姐这么一句忧郁的碎碎念，惹得抬起了头。

半个小时前，他刚接到塔矢的电话说今天研讨会有些推迟，大概会迟一点到会所。眼看机会难得，进藤本打算抢占先机布个难局等他来破，结果注意力却分散得比预想更快。

“怎么这么说……哪里变了？”明明一直都是那副彬彬有礼得目中无人的样子。

他抬起头，只见把热茶放在他手边的女性重重叹了口气，顺带着还白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显是在说“你怎么好意思问”。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友好地将对话进行下去，而不是不负责任地把后续留给进藤思考：“遇见你之前的小亮，比现在要可爱十倍……当然了，他现在也不差……”

目睹她一句话之内千奇百怪的表情，进藤完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对市河小姐这种阿姨辈的——呃，就算只是在心里想想似乎也不太好——至少也是个姐姐辈的年长者来说，晚辈永远小时候可爱本就是事实，没什么可特别拿出来感慨一番的。

幸好，在“现在的塔矢也很可爱”这一点上，他还勉强能和市河小姐达成共识。

“虽然以前偶尔会觉得，他是不是懂事过头了……但果然还是那时候可爱啊，见到谁都笑眯眯的，有礼貌又很体贴人，被他那双大眼睛看着的时候，简直是天堂……”

……看来，达成共识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唯一能让他觉得有点“可爱”的，是只有他能看到的恋人模式下的塔矢亮——至于其他方面，进藤觉得自己的判断力还不至于被情感冲昏到是非不辨的程度。

“咳……”他清清嗓子，把对方从过去的幻想中拽了出来。“真对不起啊，认识了我，就让那家伙从天使变成恶魔了。”

说起来，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塔矢是什么样来着……？

想来想去，只记得那次因为塔矢的关系没收他茶水钱格外令人印象深刻，剩下就只有佐为和那家伙的对局……

进藤抓抓头发。作为恋人，这样的记忆力实在是相当不称职。

“小亮才不是恶魔呢！”

被他的说法激怒，市河小姐不高兴地加大分贝反驳起来：“明明是进藤你不肯理小亮在先，欺骗了他的感情又弄得他郁郁寡欢好久，之后……”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被这家伙欺骗过感情呀，市河小姐。”

背后冷不丁飘来笑眯眯的嗓音，进藤回过头，第一反应竟是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他半个字的坏话——穿着长外套的塔矢亮站在他身后，正在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下取。说也奇怪，这个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这家伙总是忘记戴围巾，现在快要开春，他倒是开始围巾手套不离身了。

“就凭他，”

塔矢走到对面的位子上坐下，顺手拐走他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想欺骗我的感情，再等个十年也没可能，放心好了。”

说着，他还故意对市河小姐甜甜一笑——大概就是那种，会给人造成“可爱”这一错觉的那种笑容。

“你什么意思？！”抢茶水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被他奚落一番。

“没什么意思啊。”他若无其事地挑挑眉毛。“我说的是日语，你也听得懂。”

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听到了他和市河小姐刚才的对话，闹起别扭来了？

进藤眨眨眼，下意识地根据长久以来的经验在心里做出了不太靠谱的判断。他跟塔矢都不是经验主义者，也都清楚对方绝不是能用常规思维来推断的家伙，所以猜想也只是仅供参考罢了。

那他现在应该说什么？你现在也很可爱？不管以前和现在你都很可爱？只肯在我面前乱喝酒，然后拉着我拼命告白索吻的你很可爱？

……最后一个，倒确实挺可爱的。

只可惜眼下是不能拿出来说事了，而其他几个或许能让塔矢心情好的选项，无疑都带有一定的欺骗成分。凑巧他又不会说谎，结果多半是以搞砸收场……

“进藤，”

沉浸在思考中的意识，被对方突然叫醒。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然而塔矢问得相当随意，甚至开口的时候，眼睛还盯着盘面上他布了一半的棋局。

“呃……你让市河小姐免了我的茶水钱。”总之想起来多少算多少。“谢谢。”

“嗯，其实之后的两年里，我一直很后悔这件事。”

塔矢面无表情地说着，从棋罐里摸出一枚白子，一着落在要害。

“你这一局，有点像当时我和佐为的那一局。”他指着棋盘一角，“这部分的下法，非常眼熟。”

“啊……对哦。”光顾着和市河小姐说话，他竟没第一时间发现。

而看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反应，塔矢皱起了眉头：

“你该不会连那局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什么……怎么可能！佐为的对局我怎么会忘！”

“那其他的呢？你还记得吗？比如你是怎么借佐为的手赢了我，就一副臭屁地跑出会所的？”

“臭屁……你说谁臭屁！”

“难道不是吗，说着什么‘下棋好累啊’就擅自跑出去了，当时竟然没看出来你是个初学者还跟你较真，我也是有够笨的。”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非得揪着这件事不放……”

“这个得问你吧。”塔矢不怒反笑，那样子却比生气的时候还让进藤头疼，“你都把我变成恶魔了，还想不负责任吗？”

……果然，还是刚才的遗留问题。

进藤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缅怀一下只存在于大家记忆中的那个塔矢亮小天使，就当是以后漫长人生中的一点点慰藉好了。

【2】

“……等等，我没看错吧？那个不是进藤棋士……”

“是啊就是那个，进藤本因坊……”

“哇，真新鲜……本因坊诶，居然……”

“行了别看了，快走吧……”

……

不知是今天第几次遭遇围观的进藤，努力把脑袋又向下埋了几分。想遮住高调的刘海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背着光线，还不至于那么扎眼。

抬手擦了擦额角冒出的一点汗，进藤松口气，重新扭开水龙头，双手又没入了冷水和棋子里。

谁说拿了本因坊，就不能在棋会所里洗棋子了？哪个本因坊是天生就会下棋，从来没被前辈们压榨过的？要知道就连现在的塔矢名人，念初中的时候也曾有过被围棋社团前辈欺负的黯淡往事……

不对，那家伙本来是可以不被欺负的。归根结底，那时候的事，都是他的错。

回想起不怎么愉快的内容，进藤甩甩头扭起眉毛，搓棋子的力度也狠了几分。

做苦力还被人围观本来就很令人丧气，要是再不多想想愉快的事，这活还怎么干。

其实三天前，他刚刚跟市河小姐达成秘密交易的时候，心里还是相当愉快的。毕竟只是来会所帮着洗十天的棋子，就能换到一张市河晴美独家珍藏的，塔矢亮三岁时的照片，这交易一听就知道只赚不赔——而且这么多天来，他竟没想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其实这一点都不值”的理由，看来就连他的恋爱病症，也早就到晚期了。

幸亏塔矢也跟他半斤八两，就算都是绝症，好歹也拉得到一个人垫背。

干活本身是没什么大问题，但现在的天气还是有些冷，会所的热水管道又正好失灵，条件就未免显得艰苦了些。虽然市河小姐也从烧水壶里三番五次地提来热水，可每洗一次都要单独倒一次还是很麻烦，他也就索性放弃了。

洗了半个小时的棋子，手也在冷水里泡了半个小时。就算他平时勤于锻炼，血液循环通畅，身体机能健康，此时的手也冻得有点麻了。

也许这事上他不该犯懒。动了动僵硬发红的手指，进藤想。作为高段棋士又是头衔者，他这双手出镜的机会，可是比他的脸高得多——尽管也有些杂志是专门冲着他的脸来采访的就是了。

他有点后悔地把手伸向一边的热水壶，却有一双手抢在了他前面。伸过来的手指很眼熟，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还有厚厚的茧，一看就是经常下棋的家伙。

“为什么不添热水？”

不知何时移动到他身边的塔矢亮微微垂着头，壶里的热水一点点流进水槽。或许是因为对方如此的体贴实在难得一见，进藤觉得自己连胸口都被热水暖了一圈。

“呃……保养棋石？”实在不忍心说是懒得添，他随口编了个看似有理的借口。

只可惜他撒的谎，永远都骗不了塔矢亮。另一个人闻言白了他一眼，作势要把热水往他手上倒，被他机智地提前一秒躲开了。

“这种材质的棋石，根本不需要保养。”倒了大半壶热水下去，塔矢伸出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把水壶放回原处，顺带着严厉地又扫了他一眼：“……你只是懒得吧。”

被发现了，毫不意外。

进藤摸摸鼻子，觉得对方的目光太犀利，眼下一时有些难以面对。

“哎管他呢……之后我记得添就是了吧，少爷。”

他忍不住打趣，塔矢却皱了皱眉头：“你叫我什么？”

“这不是塔矢老师的棋会所吗？我现在在这里干活，当然要叫你少爷。”

有些荒唐的解释让塔矢愣了愣，紧接着他就扭过脸去，在进藤面前一晃而过的耳朵有些可疑的淡红。

“真无聊。”他凉凉地说。

见他那副更难得一见的窘迫样子，进藤忍不住笑了。

果然，只有他能见到的塔矢亮确实有点可爱。

或者说得更直接……很可爱，甚至可爱到让他没法不去看。

所以他干脆放纵了一把自己的内心，伸出一只手臂揽过塔矢的脖子，冰凉的指尖还捏了捏他的脸颊：

“那我叫你什么……小老师？”

“……别闹。”塔矢动了动肩膀，显然是打算甩掉他，可惜没能如愿。

进藤非常满意地看到，自己头一次把“小老师”这个称呼叫出口的时候，他恋人的耳朵竟比情欲正浓时还要红得厉害。

“诶？他们不都这么叫你吗？北岛先生他们……”得寸进尺。

“你又不一样。”另一个人的回答简练而正中要害。“放手，有人约了我的指导棋。”

这次他不等进藤再接话，挣脱得相当坚决，甩下被他的耳朵熏红了脸颊的人独自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作为回味的终结，进藤把手伸进内侧的口袋摸索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张只有手掌大小的照片。

——和刚才在他身边的那一位判若两人，照片上的孩子，有着比任何一个幼童都可爱的大眼睛和软绵绵的脸颊，肉肉的小手抱着崭新的九路盘，破涕为笑的表情怎么看都是幸福过了头，让人只是看着，都会下意识勾起嘴角。

“那次啊，是绪方老师使坏，骗他说没买到他最想要的新棋盘，故意弄哭他之后，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来……绪方老师那个人啊，还真是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喜欢捉弄小亮……”

不情不愿地被他逼着事前付账的市河晴美，如是回忆道，满脸梦幻。

收起脸上不知不觉间就笑开了的表情，进藤踌躇片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郑重其事地将那张照片塞进一打开钱包就能看见的夹层里，这才挽起袖子，继续以劳力偿还起这份或许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他无限电源的礼物。

不管怎么说，想要的东西他是拿到手了。而且，实物还比他的想象更加令人惊喜。

就算十七年后，他没法再像当年的绪方一样，用一个九路盘就能操控塔矢亮的情绪——但至少，现在的他可以让那家伙脸上多点笑容。

在做到这一点之前，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相当纠结又痛苦的日子，好在一切问题最终都随着时间推移迎刃而解。进藤不止一次地觉得，他的感情能有现在的着落，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因为他运气太好——就连塔矢这个当事人，偶尔也会部分认同他的这个观点。

只因为他在独一无二的时间，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在每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做了无愧于心的选择。

所以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在他这里却可以两全。

“光，钱包。”

“……在外套口袋里。”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对手，最好的恋人。

如果生命里有一个人能同时扮演以上三种角色，那还有什么理由不把他的照片放在钱包里最显眼的位置呢。

注意力从乱七八糟的人生感悟中回归到眼下刚进行一半的棋局，他甚至没留心和他对局的人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又是为什么突然按了计时器的暂停键离开的。

直到几分钟之后，他的钱包被粗暴地扣在棋盘上，顺带着弄乱了整个盘面。

被另一个人凶猛的动作吓得浑身一抖，进藤猛一抬眼，只见一只手拎着外卖盒子的塔矢亮正死死盯着他，细长双眼眯起来的危险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是只被狮子盯上的小动物。于是他忍不住动动膝盖后退几分，却又被塔矢按着棋盘逼了过来。

“……你从哪弄来的。”

他指着钱包里那张软绵绵的照片，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问。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切身体会到照片和现实的巨大反差——进藤自己也知道，这感慨相当不合时宜。

“呃……各种渠道？”

面对塔矢亮的本能反应：能挡则挡，撑一分是一分。反正就算撑不住，他也不会亏到哪里去。

“不会是去我家里偷的吧？”

“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

“向塔矢门下的师兄要来的？”

“我跟他们又没那么熟……”

“跟市河小姐用洗棋子换的？”

“……”

考虑到说谎的后果除了被看穿就是被看穿，进藤干脆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结果却换来塔矢一声嘲笑：“看来我又猜对了，是吧。”

“……切……”

就算是态度犀利言辞苛刻，但好在塔矢看起来并不想进一步为难。他轻轻推开棋盘，在原地打开外卖便当的盒子，把进藤的拿出来递给他。而等到塔矢掰开筷子自顾自吃起自己那一份时，尴尬的气氛已经因为他冷静下来的情绪而缓和了不少。

“其实你没必要的。”他低着头淡淡道。“如果想看照片……我可以给你看。”

……我不是想看，是想要啊。

“你又不会给我。”

吞下一只炸虾，进藤故意含混不清地咀嚼着重点。

“你想要？”可惜塔矢的耳朵总是很好用。“要来干什么？跟你的信用卡放一起？”

说到后半句，语气已经是明显的嘲讽了。

“跟我的信用卡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看。”

“是吗？”塔矢眨眨眼。“我还不知道你有恋物癖呢。”

“什么叫恋物癖啊！都怪你问我第一次见面……我记不太清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所以……好歹……弄一张你的照片……”

放在时时都能看到的钱包夹层里，以作慰藉……不，准确来说是缅怀。

“听着还真有点感人。”塔矢笑了起来，依旧充满嘲讽的口吻惹得进藤一时间生出了些微妙的报复情绪。

“那你呢！你的钱包里什么都没放吗！”他忍不住挥舞起手里的筷子。“床头柜！文件袋！真的什么都没放？家人的照片也没放？”

这么连珠炮似的一顿乱打，竟然还真让塔矢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

“……也不是没放。”

他喝了口水才回答，视线有点飘忽，愈发显得可疑。

机会难得，浪费可耻。

这样想着，进藤放下便当盒站了起来，把锻炼出来的运动神经发挥了个十乘十，才赶在塔矢冲出来阻止他之前成功在他的大衣里摸出了钱包。

都说在家里抢东西，最方便的战场就是沙发——因为可以来回绕着跑。况且体力方面他又有相当的自信能胜过对方，于是两人追逐的主阵地，就自然而然地被进藤引向了客厅。

“光！”四五圈下来就有些微喘的塔矢，有些没辙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赶紧还我！”

“我才不呢。”进藤咧嘴一笑。他得承认，看着一贯游刃有余的恋人走投无路的样子，实在是莫大的享受。“你这么着急，里面肯定有秘密……”

说着他站在沙发一边，确认自己和塔矢的距离十分安全，才打开了他钱包的搭扣。

“喂！别打开！”

……只是他忘了，狗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何况是总被外界评价成势如龙虎的塔矢亮。

腰被猛然一撞，另一边的塔矢龙虎竟然直接从沙发背上翻过来压在了他身上。由于缺乏锻炼，他的动作实在不怎么矫健，以至于被压在下面的进藤觉得，自己浑身好多处地方一定是非青即紫。

“疼……呜哇！”

为了躲开另一个人伸过来的手，进藤拼命把钱包举高。

就在那一瞬间，从钱包里飘出了一张小纸片，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进藤胸口，两人的眼皮底下。

——那还真是一张照片。

只不过看起来已经很旧了，而且，还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和他钱包里的那张不一样，眼前的这张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塔矢老师，另一个……是七年前，参加新初段比赛时的他。

藏在这家伙钱包里的，竟然是他和塔矢老师新初段比赛时的合影……

他低下头，看着另一个人近在咫尺的明亮双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事实，比三岁塔矢的照片冲击力更大。

见他一副呆滞无言的表情，塔矢叹了口气：

“放进去的时候，真的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信不信由你。只是想以此激励自己，毕竟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你和父亲都是我应该追赶的对象。”

他顿了顿，抬手挽起耳边的头发，盯着进藤的眼睛继续说：

“至于后来，竟然真的变成家人和恋人的合影……我也没想到。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所以就一直放着……喂！”

不需要等他说完，进藤伸出手，牢牢把塔矢抱了个正着。眼下他已经无法满足于刚才那种凑巧的身体接触，得知真相之后，留在脑子里的念头，就只剩下死死抱住对方这一个。

有一点他倒是真猜对了，恋爱重症这方面，塔矢真的不比他好多少。

额头压着对方温热的颈窝，借着胸腔里升腾起的一股热气，进藤终于闷闷地吐出了从刚才开始就想坦率承认的一个事实：

“给我看吧。”

他近乎羞涩地坦白道。

“你……小时候的那些照片。和家人的，和师兄弟的……和谁的都好，我想看。”

因为他发现自己仍然很想知道，那个和他相遇之前的塔矢亮，在那些他今生也注定没法亲历的岁月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果然，恋爱的人，总是很贪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