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如烟
浮游天宫，上极殿。
上极正殿是掌教真人修行之所，若无传召，平日里并无人于此出入。自数年前秦墨白联合世家之力坐上掌门之位，将其他几人及其门下或逐或禁，终结内乱，也无人再敢质疑这位真人的手段。
——也无人料到，元辰感神洞灵经练至出神入化、妙至毫巅之境，竟是连门中禁制也可一骗的。
晏长生气息浑冥幽微，足踏一天月光，步入上极殿中。
那座百丈照壁之内，如鸟似鱼憧憧暗影依旧游走其间。他饶有兴致打量一二，见那团黑影对他的到来并无何反应，兀自轻哼了一声，转过照壁，再往里间步去。一路间，两侧高墙色泽如玉，其上明珠散布，若浩渺夜空星子零落，又有水属灵机浸染其中，绵绵密密，宛转清幽，恰与此间主人相类。
似是同过往中不同，却也说不出如何有差。
他曾为上极殿长老，又为殿主之位相争百年时光，实则这方殿堂究竟形貌如何，他并无多少印象——却是未曾有心去记。五代掌门秦清纲同他万万算不上师徒情深，千好万好里算，顶天是个相看两厌，连带着秦清纲所修习的玄泽真妙上洞功看在眼里，也温吞深沉，令人不喜。若单论此点，当今执掌之人同秦清纲也无甚差别。
他不是沉湎过往之人，一念不快，便不再去想。水汽丝丝缕缕迷蒙缥缈，他行进愈深，水汽愈沉，距灵机源头之人也愈近，周遭逐渐凝实片片冰花，吐息间白气渐深，竟似步入一处恶界一般。他袖中飞梭传来阵阵嗡鸣，一声一声急不可耐，似是察觉所谋之人气息将近。他安抚又似训斥般抚过，触及梭上温度，不由也是心下微惊。
上极殿里真冷。秦玉坐在李革章怀里，闷闷地抱怨。
她不过八九岁，方开脉登关，仍是个孩子。一旁几人不由笑了，修道人道体坚韧，寒暑不侵，虽说有小寒界这等异处所在，但上极殿又怎会等同那处？
牧守山有心闹她，便道，定是玉儿贪玩好动，修行不足所致。小姑娘恼得蹦下来狠狠踩他一脚，撇过头去，末了又忍不住低低念了声。
可那儿……当真很冷啊。
秦墨白羽衣星冠，手握拂尘，趺坐玉台之上，眼帘低垂，似陷长考。
他周身灵机四散，引顶上天河低旋，盘桓中寒气满溢，正殿之中陈设皆覆冰雪。当晏长生无声无息步入正殿时，他便像是觉察到什么，眼睫颤动，自入定中醒来。
可他睁开双眼又微露迷茫，仿佛此刻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方才不过无知无觉，恰恰从一场好梦中苏醒罢了。
秦墨白偏了偏头，低低一笑，道：“你又来了。”
他见晏长生并无动作，又温声问：“你不杀我吗？”
一切竟索然无味得理所应当。
在踏入上极殿前，晏长生并未想过自己为何定要走这一遭，也未曾设想过这般情状——一个身陷心魔，甚至辨不清幻象与真实的秦墨白，却真真切切地知晓他所行为何。
像少清剑修遇见烟云别离，像紫霄神雷碰上北冥真水，他甚至辨不出今时往日又有何分别。秦墨白了解他，他厌恶又自得于此，同时却自以为看得透秦墨白。有何可看，又有何看不出的？那双眼温和透彻，仿若一汪清泉，恍惚间又似沉沉星夜，幽沉深远，得纳千种机巧，万般心思。往日如此，时至今日，亦无甚相别。
若秦墨白当真以身为饵诱他入局，他又能分得清么？
晏长生心头烦躁，转身就走。
身后一声低呼，是秦墨白唤了声“晏师兄”，他听着更觉嘲讽，正欲起法力离去，衣袖却被轻轻一带。
秦墨白脸色苍白，松松牵了他袍袖一角，却仿佛又想起什么，垂下眼帘，缓缓松开手。
白玉拂尘抛在玉台一角，辗转间终如飞雪沉舟，滚落玉座，激起涟漪般一串回音。
是飞鸟惊动了一片流云，垂柳扰碎了一池月影。
白袖流水般自手中滑落。
太冷了。
被按在玉台之上的一瞬，秦墨白不由呻吟出声。他在极寒之处待了太久，四肢也随之失去了温度，于此时无所适从。晏长生在情事之上并无耐心，将手指塞入他口中粗粗搅动，激得秦墨白连连咳呛，未待他平复，便探入了一指。
他们有很久未做过，开拓得太过草率，进入时也绝不默契温情。秦墨白身下冰冷，体内火热，被这般反差激得浑身战栗。晏长生将他扣在身下顶弄，察觉他灵机波动思绪涣散，眼神不复清明，又听他呜咽哽咽，心生一丝快意。
秦墨白神思恍惚，无能再维持法力，上极殿内寒冰薄雪化作流水，循殿内灵机而走，潺潺水声混杂二人结合声响，叫人不由面上发烫。他已近高潮，意识模糊唤着晏师兄，晏长生毫不理会，只狠狠撞得更深，又伸手探向结合之处，竟是再添了一根手指，逼得秦墨白哭泣出声求饶不已，手无力挣扎，激起片片水花。
待到弯月西沉，黎明将至，二人方才偃旗息鼓，了作终章。秦墨白困倦至极，攥了晏长生里衣并不松手。晏长生面上冷淡，掌中扣一枚飞梭，又望他清秀眉眼和缓神色，终是割断了那截衣袍，起身离去。
他步出上极殿，踏下浮游天宫，未有回头。
此方世界如坠云雾，消隐无踪。
元辰洞天之内，晏长生睁开双眼。
半空中漂浮一粒念种，已近无色无形之体，感神灵机扎根其中蜿蜒缠绕，于末端抽出一朵无色花苞，微微绽开。
有一清神隽骨少年道人侍立身侧，似已等待多时，见他醒来，自袖内掏出一封飞书，双手奉上：“恩师，少清婴真人来书。”
他未作理会，只道：“你回洞府修行。”
吕钧阳似有疑虑，并未问询，恭敬一礼后背身离去。
他定定注视那朵初绽灵花，目光触及之处，灵机溃散，花叶成灰，念种也似念力枯竭，无能维持，于此间消散。
他嗤笑一声，方欲说些什么，却觉心头悸动，飞梭感其气息铮铮而起。玉断金击间，是何人温和嗓音，言在耳畔，悠悠一句叹息。
“我那大师兄，晏长生……”
与上极殿漫漫天河、玉磬金钟之声一同，穿透了七百载岁月，道一场别离。
上极正殿是掌教真人修行之所，若无传召，平日里并无人于此出入。自数年前秦墨白联合世家之力坐上掌门之位，将其他几人及其门下或逐或禁，终结内乱，也无人再敢质疑这位真人的手段。
——也无人料到，元辰感神洞灵经练至出神入化、妙至毫巅之境，竟是连门中禁制也可一骗的。
晏长生气息浑冥幽微，足踏一天月光，步入上极殿中。
那座百丈照壁之内，如鸟似鱼憧憧暗影依旧游走其间。他饶有兴致打量一二，见那团黑影对他的到来并无何反应，兀自轻哼了一声，转过照壁，再往里间步去。一路间，两侧高墙色泽如玉，其上明珠散布，若浩渺夜空星子零落，又有水属灵机浸染其中，绵绵密密，宛转清幽，恰与此间主人相类。
似是同过往中不同，却也说不出如何有差。
他曾为上极殿长老，又为殿主之位相争百年时光，实则这方殿堂究竟形貌如何，他并无多少印象——却是未曾有心去记。五代掌门秦清纲同他万万算不上师徒情深，千好万好里算，顶天是个相看两厌，连带着秦清纲所修习的玄泽真妙上洞功看在眼里，也温吞深沉，令人不喜。若单论此点，当今执掌之人同秦清纲也无甚差别。
他不是沉湎过往之人，一念不快，便不再去想。水汽丝丝缕缕迷蒙缥缈，他行进愈深，水汽愈沉，距灵机源头之人也愈近，周遭逐渐凝实片片冰花，吐息间白气渐深，竟似步入一处恶界一般。他袖中飞梭传来阵阵嗡鸣，一声一声急不可耐，似是察觉所谋之人气息将近。他安抚又似训斥般抚过，触及梭上温度，不由也是心下微惊。
上极殿里真冷。秦玉坐在李革章怀里，闷闷地抱怨。
她不过八九岁，方开脉登关，仍是个孩子。一旁几人不由笑了，修道人道体坚韧，寒暑不侵，虽说有小寒界这等异处所在，但上极殿又怎会等同那处？
牧守山有心闹她，便道，定是玉儿贪玩好动，修行不足所致。小姑娘恼得蹦下来狠狠踩他一脚，撇过头去，末了又忍不住低低念了声。
可那儿……当真很冷啊。
秦墨白羽衣星冠，手握拂尘，趺坐玉台之上，眼帘低垂，似陷长考。
他周身灵机四散，引顶上天河低旋，盘桓中寒气满溢，正殿之中陈设皆覆冰雪。当晏长生无声无息步入正殿时，他便像是觉察到什么，眼睫颤动，自入定中醒来。
可他睁开双眼又微露迷茫，仿佛此刻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方才不过无知无觉，恰恰从一场好梦中苏醒罢了。
秦墨白偏了偏头，低低一笑，道：“你又来了。”
他见晏长生并无动作，又温声问：“你不杀我吗？”
一切竟索然无味得理所应当。
在踏入上极殿前，晏长生并未想过自己为何定要走这一遭，也未曾设想过这般情状——一个身陷心魔，甚至辨不清幻象与真实的秦墨白，却真真切切地知晓他所行为何。
像少清剑修遇见烟云别离，像紫霄神雷碰上北冥真水，他甚至辨不出今时往日又有何分别。秦墨白了解他，他厌恶又自得于此，同时却自以为看得透秦墨白。有何可看，又有何看不出的？那双眼温和透彻，仿若一汪清泉，恍惚间又似沉沉星夜，幽沉深远，得纳千种机巧，万般心思。往日如此，时至今日，亦无甚相别。
若秦墨白当真以身为饵诱他入局，他又能分得清么？
晏长生心头烦躁，转身就走。
身后一声低呼，是秦墨白唤了声“晏师兄”，他听着更觉嘲讽，正欲起法力离去，衣袖却被轻轻一带。
秦墨白脸色苍白，松松牵了他袍袖一角，却仿佛又想起什么，垂下眼帘，缓缓松开手。
白玉拂尘抛在玉台一角，辗转间终如飞雪沉舟，滚落玉座，激起涟漪般一串回音。
是飞鸟惊动了一片流云，垂柳扰碎了一池月影。
白袖流水般自手中滑落。
太冷了。
被按在玉台之上的一瞬，秦墨白不由呻吟出声。他在极寒之处待了太久，四肢也随之失去了温度，于此时无所适从。晏长生在情事之上并无耐心，将手指塞入他口中粗粗搅动，激得秦墨白连连咳呛，未待他平复，便探入了一指。
他们有很久未做过，开拓得太过草率，进入时也绝不默契温情。秦墨白身下冰冷，体内火热，被这般反差激得浑身战栗。晏长生将他扣在身下顶弄，察觉他灵机波动思绪涣散，眼神不复清明，又听他呜咽哽咽，心生一丝快意。
秦墨白神思恍惚，无能再维持法力，上极殿内寒冰薄雪化作流水，循殿内灵机而走，潺潺水声混杂二人结合声响，叫人不由面上发烫。他已近高潮，意识模糊唤着晏师兄，晏长生毫不理会，只狠狠撞得更深，又伸手探向结合之处，竟是再添了一根手指，逼得秦墨白哭泣出声求饶不已，手无力挣扎，激起片片水花。
待到弯月西沉，黎明将至，二人方才偃旗息鼓，了作终章。秦墨白困倦至极，攥了晏长生里衣并不松手。晏长生面上冷淡，掌中扣一枚飞梭，又望他清秀眉眼和缓神色，终是割断了那截衣袍，起身离去。
他步出上极殿，踏下浮游天宫，未有回头。
此方世界如坠云雾，消隐无踪。
元辰洞天之内，晏长生睁开双眼。
半空中漂浮一粒念种，已近无色无形之体，感神灵机扎根其中蜿蜒缠绕，于末端抽出一朵无色花苞，微微绽开。
有一清神隽骨少年道人侍立身侧，似已等待多时，见他醒来，自袖内掏出一封飞书，双手奉上：“恩师，少清婴真人来书。”
他未作理会，只道：“你回洞府修行。”
吕钧阳似有疑虑，并未问询，恭敬一礼后背身离去。
他定定注视那朵初绽灵花，目光触及之处，灵机溃散，花叶成灰，念种也似念力枯竭，无能维持，于此间消散。
他嗤笑一声，方欲说些什么，却觉心头悸动，飞梭感其气息铮铮而起。玉断金击间，是何人温和嗓音，言在耳畔，悠悠一句叹息。
“我那大师兄，晏长生……”
与上极殿漫漫天河、玉磬金钟之声一同，穿透了七百载岁月，道一场别离。
秦墨白和幻境，晏长生的念种，无不如是。